编者注
4月27日，由上海华瑞银行、国际货币研究所（IMI）、中国人民大学金融科技研究院联合主办的第八届“华瑞金融科技沙龙”系列活动“中国跨境移动支付现状与展望”以闭门研讨会形式在线上成功举办。蚂蚁集团国际事业群中国跨境业务管理部总经理王作刚发布以“中国跨境移动支付现状与展望”为主题的报告，聚焦支付机构跨境业务概况，并就中国跨境电商与人民币结算、数字货币与跨境支付、移动支付标准等展开讨论。 中国人民银行海口中心支行行长方信、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金融科技研究室副主任董云、中国人民大学数字经济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副教授程华等出席沙龙并参与讨论。与会嘉宾就跨境移动支付现状与前景、中国移动支付及跨境支付行业竞争力等进行了深入探讨。以下为大家整理观点，以飨读者。
沙龙单元 1
以下为演讲全文：
01
支付机构跨境业务概况
目前支付机构的跨境业务实践大致可以分为四个方面：流入、流出、C（消费者）、B（企业）。在向大家汇报支付机构跨境业务的基本情况之前，有一个切入点：移动支付在跨境场景下解决了哪些问题？从目前的实践来看，从G20关于提升跨境支付能力的路线图中的一些总结和描述，我们可以知道，在各国央行共同梳理出一些共识之后，大家认为目前传统的跨境支付存在几个问题：价格高、到账慢、覆盖面窄、透明度差。而G20提出要实现更便宜、更快捷、更透明、更普惠，这是对整个跨境支付行业的准确总结。
移动支付与传统跨境支付形成鲜明对比，我国移动支付有效解决了传统跨境支付“价格高、支付慢、覆盖面窄”等问题，实现了G20提出的目标，市场和监管部门都对移动支付给予了支持。
相比之下，中国移动支付近十年发展平稳、快速，从金额上看，基本上是银行多、支付机构少，从交易笔数上看，支付机构多，支付机构金额小于银行机构总量，平均交易规模较小。从跨境业务来看，2022年外币同比下降，而人民币仍将保持较快增长，支付机构跨境业务其实主要还是以人民币计价结算。
1. 入站移动支付
总体来看，中国跨境移动支付，无论线上线下，十年的历史都是从2012年、2013年开始的，支付机构陆续取得经营资质，随后相应的监管规定出台。当然有些可能时间短一些，比如境外入驻移动支付，2019年才刚刚起步。2019年，香港支付宝和微信钱包率先在国内使用，起初只是在粤港澳大湾区试点，之后逐渐推广到全国。近两年又有新的进展，比如支付宝绑定国外卡，可以支持非居民通过传统银行卡入境，与支付宝合作实现移动支付；更多的钱包陆续进来，包括今年7-9月即将举办的成都大运会和杭州亚运会等，境外入驻移动支付成为大家非常关注的问题。
2.跨境电子商务
跨境电商支付业务比境内移动支付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大概发展繁荣了五六年。而上面提到的四个方面中最后一个是帮助中国制造的商品走向世界，这个时间也比较短，因为一些基础性的发展其实需要一个过程。
阿里巴巴的一个成功经验是，一开始就有一个国际电商平台。但实际上整个跨境电商支付体系或者说业务体系比较晚才成熟，五到十年才逐渐形成一个体系。这不只是中国如此，国际上也大致如此。但这五年发展很快。
跨境电商出口受疫情影响不是很大，依然保持着比较快的增长速度。这个模式也比较独特，其实都是国内外支付机构在做的。背景是中国出口电商的卖家会选择在亚马逊等海外电商平台上销售产品，支付机构负责高效地将海外电商平台销售产品所获得的资金进行转运，这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商业模式。这个业务对于支付结算资金处理的便捷性需求很大，比如从成本的角度来说，现在市场平均费率水平大致在1500到1600，跟国内差不多。从时效性的角度来说，大家可以采取各种方式，实现T+0、T+1的跨境收款，有些机构可能稍微弱一点，但是也可以实现T+2、T+3。这让出口电商的卖家非常开心，因为他们可以非常快地收回货款。
出境游是中国游客在国外比较早的消费形式，已经持续了十几年。疫情之前大家都用手机扫码支付。从行业来看，支付宝、微信、银联闪付等都可以覆盖到主要的旅游目的地，基本上覆盖了五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甚至八九十个国家和地区。
再一个就是“buy from ”的海外购物，现在也非常流行，基本处于充分竞争的状态。传统的有阿里巴巴、京东，新兴的抖音、快手、拼多多等发展迅速。现在你可以发现，出门旅游背着大包小包的情况越来越少了。电商让人们不出国门就能随时在全球各大市场购物消费，品质也基本有保障，成本和便捷性都有一定的优势。无论从电商的角度，还是从支付机构的角度，海外购物相对来说都是比较成熟的业务领域。
3.支付机构市场竞争格局
从支付机构市场竞争格局来看，不存在寡头垄断，基本是细分市场，大家平等竞争，没有谁能垄断。在C端出海业务方面，因为需要依托国内C端的账户能力，包括产品业务能力，目前主要是支付宝、微信和银联云闪付。B类收款业务会有更多的机构参与，B类又分为B2B和B2C，B2C相对成熟，B2B是比较新兴的业务，需要支付机构来支撑其数字化。不管是从交易本身，还是从支付结算解决方案，都是从线下到线上的转变，这个需要一个培育的过程。
从国际上看，一般的竞争格局是：东南亚或者东盟的移动支付业务发展会慢于中国。现在中国的机构基本处于技术输出的状态，通过投资、战略合作或者纯技术服务的方式，向东南亚提供人才、技术、商业模式或者营销能力。但是因为每个国家的情况不一样，东南亚也有自己的特点。从东盟或者整个东南亚来看，数字化发展有后发优势，对于中国支付机构和跨境电商出海来说，东南亚是首要的海外市场。
在欧美，移动支付和我国不一样，因为传统卡被广泛使用。移动支付最初的技术路线是NFC近场支付，近场支付的特点是线上线下打通难度大，NFC近场支付基本是传统国际卡组织和苹果等互联网科技巨头采用技术标准推出的移动支付解决方案，这是欧美主流模式。
当然，欧美也有在线支付，比如各国的电商，Uber等在线打车APP等，相比我国，他们的商业模式一点都不弱，有些方面甚至比我们发达。但是，他们的数字支付解决方案和我们有不一样的特点。比如，是移动支付最早的创始者，但很早就只是做在线支付，近两年才开始做线下支付。欧美还有像，等这样的公司，支持传统支付方式向数字支付方式转型，可以利用其海量的国际网民，实现移动支付的国际化和广泛覆盖。
不管是从跨境业务还是国际化角度，美国互联网公司都更有优势。因为他们每个机构一开始就是国际化公司，这一点非常让中国互联网公司羡慕。我们一般需要先在国内发展，再逐步国际化。虽然大家都做了很多努力，但到目前为止，中国互联网平台和金融科技公司的国际化收入占比并不高，平均水平远低于美国同类公司。
02
中国跨境电子商务及人民币结算
1. 数字支付助力跨境电子商务发展
这个方面包括三个维度，电子商务、数字支付、人民币国际化。从从业者来看，这三个维度目前处于一个非常有机的状态。首先，数字支付支撑跨境电商的发展。跨境电商是数字化贸易，相较于传统贸易，数字化贸易可以是端到端的，生产者可以直接和消费者见面，提高了国际贸易领域的交易效率。传统的小厂商要把货委托给专业的贸易公司，专业的贸易公司也包括小贸易公司和大贸易公司，他们出海的时候，也有合作伙伴、落地贸易公司、批发到零售，中间还有代理报关等一系列的环节。结算业务也是类似的，比如传统的一般贸易信用证结算，有从开立到议付、代理、通知等一系列的环节，如果是发达经济体，这个链条可以比较短，但是如果中国跟非洲、南美等发展中经济体进行贸易，这个链条就会比较长，也就意味着更高的成本。 相较于传统贸易，跨境电商的优势正是如此毋庸置疑的商业逻辑。
跨境电商实现这个逻辑最重要的支撑就是支付结算资金的处理。支付宝原本是阿里巴巴的一个结算部门，它最初的工作就是帮助阿里巴巴的国际电商打通整个跨境支付链路。现在各国的跨境电商都要有支付机构的支持，包括美国的跨境电商，比如美国、加拿大等机构都在提供这方面的服务。所以数字支付的性价比优势满足了传统贸易向数字贸易发展的需求，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视角。
另外，数字支付和传统支付不一样，它不只是支付，因为数字化能力是可以互通的，而且数字支付可以延伸到中小企业，让他们在做数字支付的时候，形成国际化或者数字化的运营能力。这也需要一个培育的过程，中国起步比较早，从传统制造业企业到电商的转型，需要一些模式的转变，需要一些技术能力的提升，这是靠前层逻辑。有人可能会质疑银行能不能做移动支付，当然可以做，但是从我们能够观察到的，成本效率的考虑是靠前位的。往下延伸，银行可能不会给数字化营销提供配套的支持，因为这个领域的业务模式和传统银行的业务模式有很大的不同。
2. 跨境电子商务推动人民币结算
跨境电商是一个新兴领域，传统国际货币的“使用惯性”比较小。中国C端有非常强的消费能力，B端的出口制造竞争力还是有的。当然现在大家对C端有怀疑，也有担心B端竞争力会减弱，比如迁移到东南亚。但是目前来看短期内应该还是处于上升趋势，或者回顾过去五到十年，这个上升趋势是非常强劲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人民币计价结算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因为中国的C端、中小企业自然而然的接受人民币计价结算。大家普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你的跨境支付业务不提供人民币计价结算产品，大家都会认为你做不好。跨境电商C端、小B端的计价结算货币粘性非常强，你先入为主的给它提供人民币计价结算产品，它根本不会考虑其他产品。 前提是你的产品服务好用，他满意，那他才会长期用。
我们刚才提到海外购物基本都是以人民币计价结算的。在消费环节，中国人买东西，跨境电商肯定是要以人民币计价结算的。当然你的商家、平台肯定是可以接受多种货币的，但那是另外一个环节了。面对C端消费者的时候，肯定是要以人民币计价结算的。
B端出口支付也主要以人民币结算，因为对于中国厂商来说收人民币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因为他们的生产基本都是人民币，人民币结算对他们来说是最方便的。厂商觉得方便，用我们专业的话来说，不存在货币错配的问题。汇率波动的风险肯定是整个链条都存在的，但是把它抛给别人，交给支付机构/银行等专业机构去解决。我这个东西卖十块钱，就十块钱，后面怎么办？厂商不愿意参与。所以服务于电商的跨境支付业务其实是有一定的专业能力门槛的，取得市场的信任非常重要。
如果海外买家是C端消费者，目前的价格多以美元结算，同时我们也有机会在相应的市场，比如东南亚、中亚、西亚等地区推广人民币结算。当然在路径上，一开始是需要双币种的，因为对于海外消费者，我们必须为他们提供他们熟悉的英文或者当地语言的网站和货币。
三、人民币国际化助力中国跨境电子商务健康发展
实践中的商家和机构不会直接观察到这一点，但可以想象，人民币国际化这么多年积累的基础能力，如本币结算、境外人民币清算银行、CNH汇率和利率体系等，已经有效拓展了人民币的国际使用网络。这无论是对海外合作方的营销，还是对用户的营销，都是非常重要的基础。虽然和美元的国际货币网络相比还非常薄弱，但人民币计价结算是可以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切入点。否则，跨境电商人民币计价结算就难以运作。
在这个过程中，离岸人民币市场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因为我们有离岸贸易，或者厂商跑到国外去打海外电商平台、海外市场，都需要遵守当地的法律法规，与当地的支付机构、金融机构合作。离岸人民币市场的支持，其实提升了中国市场机构的竞争力。离岸人民币市场让大家不用担心人民币和外汇的兑换问题，事实上对买卖双方都起到了支撑作用。你可以看到，服务中国出口电商的支付机构，大多在海外主要市场都有实体，拿到了支付牌照。同时也会有一些讨论，比如市场开放、跨境派送、套利等等，但总体来说，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跨境电商、跨境移动支付和人民币国际化是一个相互促进、相互成就的有机体，未来可以支撑中国在这个领域走得更快更好。
03
数字货币与跨境支付
数字货币是现在无法回避的一个议题，从欧美市场或者各大机构来看，无论是传统的国际卡组织还是海外大型支付机构、收单机构，在数字货币方面都有一些探索。但我们的观察还处于初步阶段，当你看到某家机构支持数字货币跨境支付的消息，其实也是一种妥协，在消费场景下，一般需要兑换成法币才能支付。
数字货币一般分为三类：虚拟货币，比如比特币；稳定货币，比如USDT，还有一些在发展初期就被淘汰的；CBDC。相比传统电子货币，这些数字货币能解决哪些实际问题？这需要认真思考。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维度去思考。
靠前是通讯网络维度，即我们用什么样的通讯网络进行跨境信息传输。无论什么类型的数字货币，它的通讯网络都和传统的不一样。比如传统方式下，银行也有自己的专网，这些专门的通讯网络需要一定的规模，否则无法覆盖成本。在这个逻辑下，专门的通讯网络天然具有垄断性，网络形成后基本很难有新进入者进入，所以还是一个主导性的跨境支付结算信息体系。其实金融领域的国际信息传输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效率都比大多数行业要高。但是，移动互联网发展之后，互联网公司、金融科技公司的信息处理和传输，远不是传统金融机构可以比拟的。所以可以说，对于数字经济的发展来说，拥有一个高效、安全的信息处理和传输网络，比用什么样的货币更重要。基于此，互操作性和安全性只是一个技术问题，只要达成共识就可以解决。
第二是价值转移。跨境支付的资金处理一般分为清结算两个环节。一笔跨境电商交易一般分为交易信息的传递和结算信息的传递。前者目前可以通过互联网实时完成，后者则通过银行机构等传统渠道完成。使用传统电子货币进行跨境支付，完成结算会有一个时间差。如果使用数字货币，人们会期望信息和价值同步，信息一到，价值就能转移。
这些数字货币相对于传统电子货币来说，能解决什么问题？效率高，更安全吗？但其实这些问题和以上两方面基本都不是用户需要考虑的事情，如果让用户选择使用数字货币还是电子货币，用户就会无所适从。
此外，传统电子货币并不一定需要依赖传统通讯网络，目前我国支付机构的跨境支付业务属于传统电子货币体系内的业务，其实就是利用移动互联网来提高效率，一家支付机构一天之内实时传输的交易信息可达数百万甚至更多，大型支付机构跨境交易信息传输的边际成本接近于0。
但坦白讲，支付机构跨境移动支付并不具备系统重要性。根据央行统计，国内支付总量在400~500万亿元，其中移动支付规模也有几百万亿元。根据支付清算协会统计，支付机构跨境移动支付规模在1万亿元左右。因此，虽然大家有所期待，但目前支付机构移动支付的影响其实很小。G20总结的“价格高、到账慢、覆盖面窄”等跨境支付问题仍会存在。
关于数字货币与跨境支付的关系，可能有几种观点：国内和国际观点、主权信用与商业信用、货币发行与支付网络。对国内和国际的影响是不同的。我们担心稳定币主要在国内使用时影响货币政策，而反洗钱主要是国际问题。
主权信用与商业信用涉及到稳定币与CBDC的比较，如果可以用商业信用来解决问题，那么主权信用就可以省去，因为主权信用没有差异化，而商业信用有差异化，它的激励约束机制会更有效，道德风险更可控，自由竞争的结果也会更有效率。
货币发行和支付网络是两个概念，但在实践中经常一起讨论。从实践观察，在国际竞争或者跨境竞争中，支付网络更重要。当然，主权货币的货币发行网络和支付网络是一体两面的。中国的市场机构不可能真正主导一个美元支付网络，因为每一笔美元支付结算都要回到美国。所以，最终还是要发展人民币的国际支付网络。这个网络需要众多市场机构一点一点建立起来，需要有妥协，能够发挥离岸市场的作用。
至于CBDC，你怎么看？各大央行对零售CBDC的态度又是什么？其实很有意思，美元、英镑、日元等主要经济体，以及欧洲央行，普遍都比较谨慎，这也和领导风格有关。比如欧洲央行的德拉吉对零售CBDC非常悲观，但拉加德后来表现出非常积极的态度。目前来看，CBDC还是会因为领导人的喜好和认知而有所差异，这是正常的，但也反映出目前还没有形成成熟稳定的共识意见。
04
移动支付标准
这道题比较技术性，比较偏向具体应用，也是比较重要的一道题，其实问题不大，但有时候可能会误导人。
不管是条形码还是二维码，中国都是最早在移动支付中使用。URL码标准是中国总结和沉淀的行业优秀实践，是国内各大互联网公司事实上的技术标准。这个码的标准不需要国家标准，甚至不需要行业标准，从技术上来说，它是一个可以自我解析的码，只要我不关闭它，处于开放状态，别人就可以解析它，实现互联互通。所以这个码标准，不需要上升到国家标准或者行业标准，就能实现互联互通。更重要的是，URL码不仅可以用于支付，还可以延伸到商户的数字化运营、营销等等。随着我国移动支付在海外的拓展，URL码标准也被应用到了国外的国家和地区。
QQ客服